剑阁金铃(传说它只为一人而响,一响)-《剑阁闻铃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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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话说着,已出了学宫。

    周满抬头却没看见喝酒的地方,不由问:“你找的地方到底在哪儿?”

    金不换一笑,伸手一指。

    周满顺着他所指方向一看,眼皮登时一跳。

    前方耸峙的,赫然是那千仞高的剑壁!

    如同被人一剑削平的壁面上,一首长长的《蜀道难》如山海倾倒一般,以雄浑的气魄压至众人眼前,千百年来无数骚人剑客留下的题记密密麻麻写满壁面,有的沉郁,有的飞扬……

    人立剑壁之下,往上抬头,竟觉自己小如蝼蚁。

    而金不换手指处,正是剑壁绝顶之上——

    那一座剑阁!

    此时天光炽明,但有云影遮来,只将偶尔几缕金光如剑一般刺下,正好落在剑阁上方,使人难以目视。

    云气在飞檐下浮动。

    那一枚金铃逆着光,从下方只能看见它轮廓的阴影。

    别说周满了,就是王恕也为之沉默片刻:“这不太好吧?”

    金不换道:“有什么不好?上头常年没人,正是喝酒的好去处。”

    他当先向前走去,上了剑壁底下那条狭窄的鸟道。

    周满同王恕对望了一眼,到底还是跟了上去。

    当年青莲剑仙入蜀便是走的这条道。

    整条鸟道都开凿在峭壁上,如同一条细带,斜斜向上。下方尚还算得上宽阔,越往上便越窄,极险处也就能放一只脚。

    好在修士不比凡人,虽不敢说在鸟道上也能如履平地,可也不至于吓得满头冒汗。

    周满和金不换都走得挺稳当。

    只不过对实在没什么修为的王恕来说,这条道便显得过于凶险了,待得快到顶上,他额上已经见汗,喘着气,不太走得动了。

    金不换回头看见,便向他递出去一只手。

    周满回头一看,没忍住笑了,想了想,也递出去一只手。

    王恕抬眸看他二人一眼,终究叹了口气,并未逞强,伸出手去,握住了二人的手。

    两人合力把他拉了上来。

    金不换笑着道:“当年武皇应曌下令修建剑门学宫时,让人铸了这一枚金铃挂在上头。传说它只为一人而响,若响起来,将会传遍神州大地,每一个角落都能听见它的声音,缠绕如缕,千日不绝。”

    周满好不容易才止住笑,倒是有些好奇地看他:“所以你不学剑,为什么来剑阁呢?”

    金不换顿时无语,白眼一翻:“少看点话本子吧你。”

    那天,她刚取得倦天弓,从武皇的陵寝里走出,便听见了那从蜀州大地传来的回响,一声连着一声,不绝于耳。听人说,就在那一天,神都公子王杀在天人张仪的护法下,成功渡劫,突破至大乘期,从此迈入了修行胜境。

    金不换冷笑:“你能喝多少我还没数?泥菩萨还喝酒呢,别一会儿人都化进酒里,成了一杯泥水。”

    那老者身型伛偻,又看了周满和王恕一眼,不由摇了摇头,完全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,只脚步蹒跚地,朝着山下走去。

    周满竟有一种奇怪的、轻微的、但又很舒服的眩晕感。

    金不换道:“你告诉我,是不是这两年宋氏、陆氏走得太近,王氏内斗又太狠,你背后那位韦玄长老,还有那位神都公子,准备立威了?”

    周满仍是用那种奇异的目光看着他。

    王恕在边上笑起来。

    失望。

    金不换看她表情不对,一面取出杯盏来斟酒,一面问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王恕端着自己那杯只淹到杯底儿的酒,微微笑着看他们,没有插话。

    王恕也在她旁边矗立,同样看着剑阁。

    往西看,连绵的万重蜀山逶迤不绝;

    金不换便笑:“这谁知道,说不准是那个人还没出现,要么就是武皇陛下跟所有人开了个大玩笑。”

    酒意分润出去,浸到四肢百骸感知的末梢,慢慢把她先前指尖那种绵密一般的针刺感给醉倒,于是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。

    在他经过时,周满无意间看了一眼,心头骤然一震。

    千仞剑壁绝顶上,忽然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最离谱的是边上还写着这一剑若落到对手身上,会造成什么样的伤,若是他日遇到这种伤应该如何医治,可能的难点在哪里。

    金不换仍旧怀疑地看着她,然而怎么看周满这样子也不像是假话,不由纳闷:“那你胆子真的挺大啊,连剑首之位都敢拿。”

    金不换叹气:“周满,那一日你跟剑夫子对峙的时候该看见了吧?我可盘子都掏出来准备帮你了。”

    金不换不跟他解释,见他坐着不动,干脆自己动手,从他袖子里把那厚厚的一本册子扒了出来,竟直接递给周满。

    周满点头说:“是看见了。”

    他只虚虚拢了一下自己那病梅枯枝似的手指,然后重望向那座剑阁,慢慢道:“我刚来学宫,看见它,也这般想。可后来又看几次,却总想,千百年来,它都在这里,无论如何损毁,都有人会为它修补。人间生老病死,世上更替迭代,大多都是短暂的、易逝的、瞬息的,可它是长久的、不朽的、永恒的……”

    这便是闻名天下的剑阁了吗?

    周满又笑,眯着眼睛慢慢又抿了一杯酒,只道:“若人活一辈子,只处处留心、谨小慎微,那又有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金不换对她的状态一无所知,还拉她跟王恕碰杯,说了三两句恭贺她得剑首的话后,狐狸尾巴才露了出来。

    金不换不敢欺负周满,但欺负一下泥菩萨的胆气还是有的,一见他笑,便拿那扇子敲桌:“你又笑什么?我看你听剑的时候,笔就没停过,记了不少吧?借我看看呗。”

    这一看,也放声大笑。

    然后才烧起来。

    周满便看向那枚金铃。

    金不换道:“你缺了十三日,要不补补回头恐怕跟不上剑夫子的课。喏,这本借给你看看,说实话我也是头回看见有人纸上谈兵,拿笔学剑的……”

    周满觉得这一眼竟好似天上下了雪,有一种格外深静的味道。

    她知道这并非自己不胜酒力,而是身体状况不好,对酒的反应比较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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