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章 大结局(下) (1)-《凰权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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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皇帝掌握着帝京周围绝大部分兵力,位于帝京和洛县之间的虎威大营前日已经出动,一半进入帝京一半拱卫行宫,内阁大臣就在行宫外殿办公,朝夕不离,天盛帝不选择皇宫作为最后的驾归之地,大概就是怕自己连遗诏都出不来便暴死吧。

    现在不能打草惊蛇,还得等!

    凤知微一夜没睡,守着灯火静静的听,黑暗里风声寥落,远处湖泊里芦苇荡唰唰作响,像是垂死者断续悠长的呼吸,那呼吸牵动着整个天下,起落之间,山河崩塌。

    这一夜,多少人彻夜不眠?

    天快亮的时候,杂沓的脚步声远远传来,皇帝昨夜昏迷三次,现在召集行宫所有随驾大臣见驾!

    凤知微霍然起身,将身上收拾停当出门,贾公公已经在门外等着,见她低低道:“大妃去见驾吧……”

    普天之下,只有这位自小侍候天盛帝的大太监才知道他每晚睡在哪间殿室,凤知微跟着他到了后殿沁云阁,穿过神色紧张惶急的大臣群,发现宁弈宁霁兄弟还没来。

    她进入内室,床上天盛帝一夜之间似乎又枯干了许多,看来昨晚的惊魂对他伤害很大,真正到了油尽灯枯之地,看见她,老皇目光一亮,伸手模糊的道:“昭儿……来……”

    凤知微听着他呼唤女儿的名字,心中一痛,想起当年唤着自己的娘,现在在哪里?

    眼前人已将弥留,对娘发的誓言还没完成,当真就这么轻轻放过,让逼死娘的这个凉薄男人,寿终正寝的死?

    她静静的望着天盛帝,突然冒出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。

    她走过去,跪在天盛帝榻前,四面的太医臣子因为皇帝召唤她,都无声跪到一边,远远让开。

    天盛帝喉间呼呼喘息,伸手来握她的手。

    他大限将至,神智已糊,换成往日,他绝不会主动让任何人靠近三尺之地,更不要说肢体接触。

    凤知微顺从的任他握住手。

    天盛帝蠕动着嘴唇,此时在他眼底,凤知微就是那个从小在他膝头玩耍的娇惯女儿,最最贴心的那个,后来虽然因对她失望而冷落,但是临终之前,他还是想要靠近女儿的芳香柔软。

    不得不说凤知微和韶宁相似的那张脸,发挥了极大的作用,不然也换不来老皇临终神智糊涂之后的顺利移情。

    他声音极低,凤知微偏头将耳朵凑过去,似在认真聆听。

    皇帝的说话已经含糊,只有几个勉强辨清的字眼,“……昭儿……朕把你赐给……魏……”

    他到这时候,竟突然想起来女儿的婚事,想着要在驾崩前成全,可惜那个女子,终究无福等到这一天。

    凤知微心中却一动。

    这等关键时刻,皇帝不急着宣示谁是新皇,却在操心这些小事,是不是因为,新皇早已定下?

    眼角一瞥,发现以胡大学士为首的几个老臣并不在场,心中便有了数。

    她跪着,听得极其认真,随即道:“是,您要见楚王康王,女儿立即去传。”

    天盛帝一口气顿在咽喉里,瞪大眼睛看着她,凤知微望着他,唇角慢慢撇出一抹冰冷的笑。

    此刻所有人都跪在门边,榻前就两人对视,浑浊迷惑的老眼,对上秋水蒙蒙的森然眼眸。

    那抹笑意,像从地府深处万丈寒冰窟里浸润千年,明光闪烁,寒气迫人。

    天盛帝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咕哝。

    凤知微却已经轻轻凑过头去,她的脸微微偏着,含着泪,神情柔和而哀伤,刚才的寒意已经不见,看上去就是一个悲伤着父亲即将死去的孝女。

    她附在天盛帝耳边,轻轻道:“陛下,我是凤知微,却不是你的女儿,也不是凤夫人的亲生女,我的父亲是大成末帝,我的母亲,是月宸宫淑妃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天盛帝身子蓦然一抽,一瞬间眼睛瞪大,张口欲呼——

    “我来,是要抢你家的……江山。”凤知微浅笑,手指一紧,一股暗劲进入,先封了他的哑穴,随即便要毁了他的经脉。

    “陛下——”

    蓦然一声尖呼,一道人影闪电般撞了进来,声未到人已到,斜肩一撞便撞开了凤知微最后的杀手。

    她撞过来的时候,手肘弯起,掩在手肘下的手指蓝芒闪烁,凤知微要是不管不顾动手,立即便要被她戳中。

    凤知微缩手,身子一让,来人抬起头,眼角胭脂深红斜飞,目光隼利,正是庆妃。

    她自从“诬告”凤知微和宁弈之后,便被天盛帝罚禁足深宫,凤知微被迫伴驾洛县,宁弈最近正是最忙的时候,两人都派出杀手暗杀过庆妃,可这个女人就是像百足之虫一样死而不僵,她趁皇帝不在宫中,将自己所有势力都布置在身侧,拼着死了无数手下,保自己活得好好的,那种狠劲儿,就像是无论如何也要活到宁弈凤知微之后一样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她是用什么办法闯进来的。

    两人目光相撞,似有火花一闪,凤知微眼看她已经扑在皇帝身上,再想动手已经不可能,反正已经用独门手法封了皇帝哑穴,一时半刻也解不开,反正她已经将要说的话痛快的说了,现在,她得走了。

    这个女人,想必有她自己的打算,既然如此,先留她多活一刻,牵制住宁弈吧,省得他太闲来阻拦自己。

    她说走就走,拍拍衣裙站起,一边道:“是,父皇,女儿亲自去传楚王康王。”一边对庆妃一笑,转身就走。

    庆妃恨恨瞪着她,有心要说什么,但是此时她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,好不容易过来,万万不能再浪费在和凤知微争斗上面。

    “陛下……”她抱住天盛帝,哀哀哭泣,之前有些话她不敢说,掩着藏着,怕说早了被人灭口,费尽苦心,就是为了等到今天来说,“您听我说,您还有……”

    凤知微已经快步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“陛下令我去传楚王康王。”她很平静的吩咐御林军,没有人怀疑,立即有人为她牵来马。

    一队御林军跟随她回帝京,行出行宫范围时,凤知微突然吹了个唿哨。

    一声马嘶白影一闪,等在官道旁树林的小白,扬蹄奔了出来。

    凤知微一笑,飞身上了小白,道:“你们的马太慢,耽误时辰,我先走一步。”

    脚一踢马腹,小白憋了几天早已耐不住,欢快扬蹄飞奔,侍卫们只看见白光一闪,凤知微就远在十丈外。

    侍卫们呆呆看着她的背影,追也追不及,半晌愣愣道:“这是马吗?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从洛县到帝京,凤知微只用了一刻钟,因为令箭在手,一路畅通无阻的回京,京中气氛果然更加紧张,三步一岗五步一哨,隐约还听说在外监军的七皇子不知怎的得了消息,突然回京,在京外被拦住了,四面充满风雨欲来的气氛,连街边都摊贩都感觉到不安,纷纷提早收摊。

    凤知微当然不会去宣楚王康王,她回到府中,先命血浮屠卫士全部换装,换上早已准备好的长缨卫军装,光明正大直奔城门。

    城门口盘查严格,许进不许出,凤知微鲜衣怒马驰到,金箭一扬,道:“楚王康王马上要应召去洛县行宫,我先行一步向陛下报信,让路!”

    守门官看着令箭,怔了怔,随即也大声道:“楚王殿下刚刚出城!什么叫马上应召去行宫?”

    凤知微一怔,心中暗叫不好,她原本算着宁弈此刻必得坐镇帝京,内镇七皇子党的臣子,外阻偷偷回京的七皇子,不想他居然能抽空在此时出城,这下说漏了嘴,可怎么办?

    “你耳朵有问题啊?”她身侧一座软轿里突然一个人探头出来道,“明明顺义大妃说的是楚王之弟康王马上应召要去行宫!”

    凤知微一转头,发现那人竟然是钱彦。

    钱彦是她做魏知时候的得力助手,后来魏知“被贬”外放做按察使,她那时已经打算给钱彦安排个京中肥缺,不想钱彦还是坚持跟去山北,她又不好拒绝,只好让他稍后一步去了,心知那个假魏知必然瞒不过钱彦,果然没多久钱彦便活动回了帝京,现在在都察院做御史。

    钱彦突然出声帮她,是不是已经猜到什么?当初离开帝京时宴请群臣推举宁弈为太子,钱彦也有参与,前后仔细想想,只怕猜出什么也未可知。

    钱彦这么一说,守门官果然怔了怔,想了一会儿,讪讪一笑让开。

    凤知微一阵风出了城门,钱彦也跟了出来,一路跟到人少僻静的地方,凤知微回身一礼,“多谢钱大人解围。”

    钱彦静静的看着她,半晌也一笑,道:“多谢大妃一直以来没有拆穿。”

    凤知微哂然一笑。

    钱彦是宁弈的人。

    她一直都知道。

    当初黄金台上一席酒,杯酒便释了宁弈王权,她做得那么隐秘那么雷厉风行,但当晚宁弈便极快的得了消息,约束住了所有三品以上官员,使影响减小到最小范围。

    事后她分析,身边定然有宁弈暗探,还得是能参与机密的那种。

    除了钱彦还有谁?这位本就出身帝京官宦之家,在青溟书院时就和姚扬宇他们一样跟从宁弈浪荡帝京,小姚他们都是宁弈亲信,钱彦凭什么不是?

    知道,也没拆穿,没有钱彦,还有王彦刘彦李彦,宁弈有的是手段,何必还要再费事。

    “钱大人既然等在这里。”凤知微一笑,“想必楚王殿下命你拦截我,你为何不拦?”

    “下官这条性命,是大妃救的。大妃救了钱彦一命,还苦心为钱彦操持前程。”钱彦肃然一揖,“彦首鼠两端,愧对大妃,但也不至于天良尽泯,拼着受殿下责怪,救命之恩,也要报还。”

    “如此,多谢。”凤知微点头,“山高水长,后会有期。”

    她一拨马转身便走,身后钱彦突然唤住她,犹豫一阵道:“大妃,莫走水路,江淮水军已经被殿下调来,这路走不通。”

    “好,多谢。”凤知微很干脆的答应,突然扬手将令箭抛了过来,道,“出了帝京城门,令箭便无用处,送你吧!”

    钱彦神色一震,躬身接下令箭,凤知微一笑,率众扬长而去。

    钱彦久久注视她的背影,眼中光芒闪动,半晌,他身后有人接近,一人策马前来问:“钱大人如何在这里?可拦截到人?”

    钱彦回身,笑道:“等了一天了,没人,请报知殿下,大妃并没有从这里出城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来人拍马而去。

    这人离开之后,身旁树林里,也有黑影无声一闪不见。

    只留钱彦在原地,掂量着手心令箭,喃喃道:“果然不愧天盛第一能臣,真神人也……”

    钱彦在原地感叹,凤知微却也并没有赶路,勒马在三里外等候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,一道黑影闪了出来,负责侦听钱彦举动的血浮屠卫士报道:“主子,钱彦果然没有撒谎,他对楚王部属说,您并没有出城。”

    凤知微笑了笑。

    “那么他的建议应当可行。”一名护卫道,“不能走水路,我们走陆路。”

    “错。”

    凤知微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笑,道:“这世上的事,眼见都未必为实,何况耳听?你们以为钱彦助我出城门,就是真的要报我的恩?你们以为听见钱彦对楚王部属撒谎,他就是真心帮我?要真这么以为,便上了楚王的当了!”

    “那我们……”

    “走陆路。”

    众人又露出呆滞表情——还是走陆路不走水路,那你怀疑钱彦做啥?

    “你们不明白。”凤知微一笑,“这是我和楚王才明白的事,虚虚实实,真真假假,他知道我必不信钱彦,定会命人侦听钱彦,所以让钱彦装作对我忠诚的模样,但他也知道,即使钱彦装作对我忠诚,我还是未必会信,还是会走水路——所以他水路定有埋伏。”

    血浮屠卫士露出心悦诚服表情。

    “但是我最终还是要走水路的。”凤知微又抛出一枚炸弹,炸得众人又是一晕。

    “您的意思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陆路又何尝安全?”凤知微道,“从洛县往下,江淮守军必然密布于道路,七皇子带了私军回来,如果遗诏不是他接位,虎威大营必将分兵去阻,重重关卡,我要想全身而过,谈何容易?”

    “那现在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不容易,但是当我把令箭扔给钱彦之后,一切就不同了。”凤知微仰起脸,眯着眼睛,想着现在,是自己和宁弈又一次的不对面的无声博弈,唇角一抹淡淡笑意,“马上宁弈要继位,令箭我带着毫无用处,还是追捕我的线索,但是当我把令箭给他,他就可以借此号令邻县所有守军,他怎么肯放过这个机会?七皇子的私军正在江淮和帝京之间,他只要抽调江淮水军顺水而下,配合本地守军左右夹攻,到时候七皇子左右被围,正面迎上虎威大营,怎会不败?宁弈最大的缺陷就是军力不足,控制了京畿便顾及不了京外,如今令箭在手,大军必动,而江淮水军一被抽调,水路埋伏便不存在,所以我先陆路,再水路。你们放心,对于宁弈来说,拿到大位比什么都要紧,自然没空抓我。”

    “有没有可能殿下还是要先抓住主子您……”

    凤知微哈哈一笑,笑声里却没什么欢愉之意,淡淡道:“不,他不会,如果他舍本逐末,放弃大位也要困住我,他就不是宁弈。”

    她垂下眼,手指轻轻抚着马鞭,有句话在心底没有说出来。

    我和他,是一样的人,就像我也不会为了他,去放弃我的誓言。

    因为太相像,所以太了解,太清楚彼此的抉择。

    你算计我来我算计你,到头来纠缠不清彼此的局。

    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,”她做了个扔出一切的姿势,笑,“把玉璧扔出去让他们抢,咱们就可以浑水摸鱼的走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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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帝京城外凤知微扔出一切,洛县行宫宁弈正在走向他的一切。

    几乎在凤知微刚刚矫诏去找他离开行宫时,宁弈便进了行宫,两人原本可以在官道遇见,却因为凤知微抄了小路而错过。

    沁云阁前春风扶柳,人影却比柳枝更乱,一片喧闹里庆妃抱着天盛帝,不顾一切将自己的宝贵真气输进那衰老的躯体,一边在他耳边低低道:“陛下……您千万保重万金之躯……臣妾今日终于可以告诉您……当日臣妾的儿子没有死……他还在!”

    天盛帝眼睛霍然一睁,浑浊的眼睛里光芒爆射,然而瞬间便暗淡下去——他风中残烛之身,屡受冲击,早已没了精气神再做任何应对。

    庆妃心中大急,她费尽心思掩藏住那个孩子,不敢让他早早出现为他人所害,就是为了最后找机会能够彻底翻盘,可惜指控凤知微为大成余孽一案功亏一篑,导致她近期都不得靠近天盛帝,白白错失了天盛帝拟定遗诏的最后机会,今日好容易赶到天盛帝榻前,如果皇帝等不得这一刻,别说太后梦实现不了,小命也难保。

    眼看皇帝神情衰微,庆妃一急,咬咬牙,将自己最后一点真力送了过去,又取出心口一枚金坠,从中取出一枚药丸,飞快喂进天盛帝口中——这是她入宫后感觉四处危机,想尽办法从海外搜罗来的保命药丸,一共两颗,她用过一颗,果然功力大进百病不生,这一颗便宝贝似的藏起来,留着生死关头用,如今情势紧迫,也再顾不得心疼了。

    她这里一塞药,那边太医就来阻拦,被她恶狠狠推到一边,衣袖拂出,心中便是一惊——手上虚软无力,内腑空虚,她的真力已经耗尽,短期之内必须好好休养,不能再动武了。

    一惊之后便是心安,凤知微已经离京,宁弈则必须坐镇帝京应对七皇子,她偷偷将皇帝快要驾崩的消息传递给远在南部的七皇子,他果然不顾一切回来,有他牵制宁弈,洛县行宫谁能动她?

    她跪前一步,靠在榻前,在皇帝耳侧急促的道:“陛下您且等一等,马上康王就带着他来了……”

    随即她听见脚步声,回头一看,康王宁霁正搀着他的世子过来,身后还跟着几个老臣。

    “陛下,陛下,您看看,您看看,”庆妃欢喜的抢了出去,一把抱过宁霁手边的孩子,抱到天盛帝榻前,“因为有人欲图谋害臣妾和臣妾的孩子,所以臣妾把孩子寄养在康王那里,假托是康王的次子……您看看他的眉眼,这鼻子,这嘴,这脸……是您的儿子啊!”

    那孩子惶然的瞪着眼睛不知所措,眉目神情间确实有几分相似天盛帝,天盛帝盯着那孩子,眼神光芒波动,伸手缓缓要去摸他的脸。

    庆妃赶紧将那孩子往前推,将他的脸凑到天盛帝手下,似哭似笑的道:“陛下……陛下……他真真切切是您的儿子……您若不信,也可以来一场滴血认亲的……”

    听见这几个字,天盛帝突然脸色大变,苍白的脸色瞬间转成惨青,眉宇间泛出死黑之色,眼睛直直往上插,一副要厥过去的样子。

    庆妃没想到这句话他反应这么大,也没想到皇帝已经不能说话,天盛帝的脸色让她心中重重一沉,赶紧回头招呼宁霁,道:“康王,你说话呀,你告诉陛下,这孩子是你代我养育的,快说呀!”

    宁霁静静的看着她,半晌上前一步,在她耳侧轻轻道:“娘娘,当日你说皇族子弟凋零,希望我帮你保全陛下一线血脉,你说你唯一的想头就是留下这个孩子的命,你说六哥知道幼弟存在绝不会让他活,你发誓只要我不对任何人说起他身世保他一命,你们母子永不觊觎皇权——你今日是在做什么?”

    庆妃在他目光下缩了缩,随即笑了笑,也轻声道:“本宫的誓言自然有效,康王您不必多心,本宫何德何能,敢于和楚王殿下争位?本宫只是不想陛下直到驾崩都不知道淇儿存在,不想淇儿连亲生父亲最后一面都不能相送,亲明明近在咫尺,却亲生父子终生不能相认,这何其残忍?殿下您忍心?”

    她跪前一步,死死扒住宁霁的臂,眼泪已经说流就流了下来,“……殿下,您最慈和善良不过,这些年看着兄弟一个个横死,您心里也不好受是不?……公主如今也去了……这最后一个幼弟,您好歹得看顾些……”

    她仰起的脸梨花带雨,一枝红艳露凝香,兼具女子成熟风韵和少女娇媚风情的容颜楚楚,眼神掠过去便勾得人心一软,宁霁红了脸,连忙捋下她的手避到一边,当日他也是在庆妃这样的哭求之下心软,做了背叛六哥的事,他想的是护住这孩子性命,却从不想影响六哥的大业,他善良,却不是笨人,庆妃要做的事,如何看不出?

    庆妃看他神色,心中越冷,她当初用韶宁的孩子扮成自己的新生子,再将自己的孩子托付宁霁,实在是左思右想的结果,放眼宫中朝局,实在无人可以托付,宁弈势力庞大,她能保护好自己便不错,如何还能护住幼小的孩子?而最危险的地方,其实才最安全,宁弈便是想遍全天下,也绝想不到,她的孩子没有死,养在了他最爱重的弟弟膝下!

    而宁霁虽然和宁弈交情极好,但宁弈出于对这个弟弟的保护,并不让他接触朝争风雨,也没有吸纳他入楚王派系,所以宁霁和宁弈往来并不多,他从无心机淡泊无争,为人也善良厚道,她以宁氏兄弟凋零为由打动宁霁,果然得他一诺千金,将她的孩子,假托自己世子养在王府,将来揭开时,有宁霁证明,也比任何人有力,保不准还能刺激宁弈失去方寸,她自认为这计划很好,事实证明,她确实做得很对。

    然而今天,有些事似乎已经脱离她的掌控了。

    “康王……”她试图再去拉宁霁的手臂,宁霁闪身避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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