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雪夜-《盛唐日月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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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世上……

    “这世上只有一个张用昭!”仿佛能猜到宋璟在想什么,李隆基轻轻吸了口气,郑重补充,“他没经历过宦海沉浮,所以,不能用官场上那些常理推断他的作为。先帝对他有恩,他得知先帝驾崩,悲伤之余,想要然让先帝走得安心,乃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。这也是我当初宁可与跟姑姑翻脸,也要帮他一把的缘由。他这种人,在没有把握将其收服的情况下,与他坦诚相待,远比算来算去为好。”

    “东主英明!”宋璟和刘幽求两人闻听,都心悦诚服地拱手。

    “没啥英明的,我恰恰跟他同龄。如果不是生于帝王之家,很多事情,都会跟他做的差不多。”李隆基笑着又摇了摇头,年轻的脸上,忽然露出了几分羡慕。“人啊,有时候活得简单点儿,会快乐许多。不过,他也不是一味地简单,事后自省的能力还是有的。我估计,这会儿他早就该发现,自己一屁股坐在火堆上了,正急得在玄武门的藏兵所里转圈呢!”

    “急得转圈儿?”眼前忽然出现了张潜困在旧玄武门内,进退两难的模样,宋璟哭笑不得地开口重复。

    “如今新皇顺利登基,朝堂局势日渐稳定。他一开始又没打算从中捞取好处。眼下发现自己位置尴尬,有可能成为各方势力的共同眼中钉,能不急得转圈儿么?”李隆基苦笑连连,仿佛对张潜的尴尬感同身受。

    不待宋璟再问,顿了顿,他又快速补充,“广平,你替我回信给银青光禄大夫,今后如果发现有针对张潜的阴谋,在给我这边传递消息的同时,不惜任何代价,也要给张潜那边示警。用昭这种人,很难得。即便暂时不能为我所用,也不能让别人随便就毁了他。更何况,我还是他那家六神商行的大股东之一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宋璟立刻拱手,对李隆基的决定毫不质疑。

    “可遇,你给我父王那边,也发一封信。”李隆基想了想,又信口对刘幽求吩咐。“告诉我父亲,今年过年,我就不回去了。等今年麦子熟了,我再回他膝前尽孝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刘幽求也低声答应,随即,却迟疑这皱起眉头,非常谨慎地提醒,“别驾,长安城里风起云涌,如果你这次不回去……”

    “回去干什么?”李隆基看了他一眼,低声反问,“先帝在位最后这两年,外患渐平,国内也无大灾。念他余恩的,可不止是张用昭一个。如果有谁想趁着先帝尸骨未寒之际生事,跟他舍命相拼的,肯定也不止是张用昭一人!”

    “东主所言极是!”刘幽求钦佩地拱手,随即,将目光又落回了信上,指着另外一排文字,低声解释,“但是,在下看到银青光禄大夫信上所写,最近长安城中有传言,先帝临去之前,曾经留有遗言,说圣后错了。而京师中一直谣传,散骑常侍马秦客,经常出入内宫,甚受圣后宠信。此人偏偏又擅长医术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种话,听过就算了,权当是风过耳!”不待他把话说完,李隆基已经铁青着脸打断,随即,目光落向刘幽求的手指处,低声补充,“圣上是高兴过度,含笑而逝。文武百官都看在了眼里,其他说法,暂时只能当做是谣言。”

    “东主所言极是,在下鲁莽了!”刘幽求也意识到,自己的想法有些上不了台面,果断低头谢罪。

    “你也是一心为了我着想!”李隆基手下心腹不多,所以虽然不喜欢刘幽求的恶毒,却也不便对此人过于苛责。笑了笑,低声安慰,“但是,没有必要这么急。经历了我祖母那一次,大唐上下只要有点头脑的人,都不会容忍第二个女主出现了。”

    “太后如果按照先皇的安排,老老实实地参知政事,短时间内,凭着先皇的遗泽,没有任何人能拿他怎么样?等到新皇长大,能够亲自处理朝政了,她自然能安享晚年。而如果她自己犯蠢的话,想要做女皇帝的话,先皇的遗泽,恐怕不足以支撑他的野心!”

    最后一句话,才是关键。刘幽求和宋璟两人,眼神再度亮了起了,然后,快速将目光落在了信的最后一段,“东主所言极是,但银青光禄大夫信中却说,韦家正在试图逐渐掌控兵权。”

    “驸马都尉韦捷、韦灌、卫尉卿韦璿、左千牛中郎将韦錡等人,都被派往军中担任要职。此外,还有刚刚在平定突厥之战立下大功的冠军大将军韦播,正奉旨带领嫡系星夜返回长安。”

    “一头羊领着虎豹,自己不会变成老虎,只会把虎豹也变成绵羊!”李隆基撇了撇嘴,一边收起书信,一边笑着回应,“韦捷、韦灌、韦璿那几个,全都是败事有余的主!太后不启用他们还好,启用了他们,才会把一局稳操胜券的好棋,下个稀烂。”

    “那倒是!”想起韦后家族那几个“后起之秀”,宋璟立刻失去了反驳能力,苦笑着摇头。

    刘幽求却想得更深了一些,再度犹豫着出言提醒。“东主,太尉那边的信,需要不需要写信提醒一下。我看太尉对长公主,兄妹情深。而长公主似乎又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父王不会受别人怂恿的。我父王做过一次皇帝了,知道受人挟持是什么滋味。”李隆基再度摇头,“更何况,以我父王的性子,别人越怂恿他,他肯定往后缩得厉害。”

    “那在下就动笔了!”刘幽求没理由反驳,只能躬身领命。

    “再加一句,春种秋收,各有其时。”李隆基的回答,很是简略,仿佛就是在谈论农时,“我身为潞州别驾,总得治下仓库里有了粮食,心里头才踏实。所以,春播耽误不得,夏收却抢先不得。否则,难免落个颗粒无收的结果。”

    “遵命!”刘幽求再度躬身,丑陋的面孔上,写满了佩服。

    “好大的雪!”李隆基抬头看了一眼窗外,忽然高声感慨。

    窗外,糤雪不知道何时,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。纷纷扬扬,将人间所有污秽和肮脏,全都盖得严严实实。天地之间,转眼间就只剩下了一片纯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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