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灯火昏黄。 木窗虚虚掩着,能听到门外夜风轻响。 年轻人在矇昧灯火下,一步步朝她走来。 陆曈心跳得很快。 她早已猜到自己身份迟早会暴露,这一点毋庸置疑,但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。 怕被太师府发现端倪,怕在复仇途中就暴露身份,她一直隐于整个事件之外,她去柯承兴府上要嫁妆,给吴秀才母亲出诊,替详断官夫人针刺,她甚至从未和太师府的人直接对上。 仅有一次见到的戚玉台,那天夜里对方甚至没看清她的脸。 所有的事件里,她不着痕迹将自己摘离出去,像闹剧里无关紧要的路人,大戏门前庸碌渺小的蝼蚁,经不起任何人关注。 偏偏被裴云暎注意到了。 甚至他认识她的时候更早,在她还没有对柯承兴动手的时候,在她还没开始第一个复仇计划的时候,宝珠楼下他出手相助的刹那,就注定他们二人孽缘。 他一开始就撞进了这局里。 裴云暎在她身前站定。 陆曈整个人笼在他身影之下,青年甚至笑了一下,弹了弹指间名卷,问:“为什么写我名字?” 为什么写他名字? 陆曈的目光落在那张名册上。 名册上写着很多名字,柯家、刘家、范家……这是划掉的。 也有许多新添的,太师府、崔岷、翰林医官院……这是没被划掉的。 那些有关之人的习惯起居,轶闻琐事,有用无用皆仔仔细细记满一整张,而这写得密密麻麻的名册中,裴云暎三个字赫然正在其列。 “只是好奇。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。 “好奇什么?” “好奇如果遇到今日此中境况,裴大人会站在哪一边。” 裴云暎微微一怔。 陆曈仰头,平静注视着他。 当初裴云暎于万恩寺一行对她起疑,后来屡次试探,在望春山陷害他之前,陆曈想过不妨干脆杀了他。 只是对方身为殿前司指挥使,且不提能否顺利接近,单就动手后如何应付官差也很麻烦。 后来她救了裴云姝母女,二人关系有所缓和,甚至在外人眼中——譬如杜长卿看来,她与裴云暎关系不错,称得上朋友。 但陆曈从未真正信任过他。 权贵,她对权贵有天然的排斥与厌憎,偏见也好,固执也罢,内心深处,陆曈绝不相信高高在上的昭宁公世子能明白她想要复仇的决心。 于是她把这人的名字写下来,这个不知道算作朋友还是敌人的人。纵然他们能在月下对饮,但只要他阻拦,他就是她下一个敌人。 这张纸本来今日就要烧毁的,但杜长卿一行人来得太突然,她没来得及,只好匆匆夹在桌上的诗页里,没想到被他发现了。 他从来很敏锐。 灯芯燃得太久,烛火摇摇晃晃,忽暗忽明的昏黄下,裴云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:“你不会也想杀了我吧?” 他眼眸很美,垂眸看来时,幽黑瞳色里清晰映出她的影。 陆曈微微一笑,越过裴云暎身侧走到窗前,拿剪子将桌上灯芯剪短了些。 灯火便凝固住了。 她又拿起那盏灯,点上屋里香炉中燃了一半的熏香,这才转身看向对方。 她道:“这取决于你想站在哪一边。” 他微微扬眉:“若我站在另一方呢?” 屋里一下子寂静下来。 暖色烛火一寸寸蔓延,女子站在灯色的阴影里没有说话,孱弱的肩头像是冰雪做成,要在冬日摧折下消散于天地。 许久,她才开口:“意料之中。” 陆曈心中冷笑。 不该期待的。 不该对任何权贵、所谓的上等人报以任何期待。 他是殿前司指挥,昭宁公世子,太师府那样的人家,范泓百般讨好,柯家奉若神明。他与戚清同朝为官,那日遇仙楼中,戚玉台闯入与裴云暎攀谈,言语中都是拉拢的意思。 说不定他们早已沆瀣一气,将来他还会做太师府的乘龙快婿,他们是一家人。 女子叹息一声,面上却绽开一个浅笑,缓缓走到裴云暎跟前,轻声道:“现在大人知道我的秘密了。” 她仰起头,尾音轻柔而暧昧:“你打算送我见官吗?像刘鲲送我哥哥那样?” 裴云暎顿住。 女子站在灯火之下,体轻腰弱,细柳生姿,脆弱冷韧似春日融雪后蜿蜒的溪流,那双美丽的眼睛哀求般看着他,娥眉轻颦,令人怜惜。 美人春愁之景,却令裴云暎心中即刻闪过一丝异样。像是有什么东西飞快掠过。心念闪动间,裴云暎猛地出手。 “砰——” 雪亮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,女子握刀的手被裴云暎紧紧钳制,猛地推开。 “死性不改。”裴云暎收回手,冷冷看向陆曈。 她被推得往后几步,险些撞上身后的桌子,那只纤细的、白皙的、看起来只会弹琴和绣花的小手不知何时从袖中掏出的匕首。 在她对他温柔细语的时候,重重杀机已现。 没有什么哀求,没有什么认命,她看过来的目光阴沉冰冷,带着一点玉石俱焚的疯狂。 那根本不是什么脆弱平静的小溪,那是漩涡,足以把人撕碎的、疯狂又恐怖的漩涡。 “大人反应真快。”她嘲讽。 裴云暎正想说话,甫一张口,忽觉身体有一瞬间凝滞,心头一紧,下一刻,桌上那只香炉被劲风扫过,滚落在地,烧了一半的线香断为几截,从其中飘出淡淡百合花香气,很清,却让人有瞬间晕眩。 “卑鄙。”他脸色冷了下来。 第(1/3)页